孤勇者迪斯：敢同時與工人和資本家為敵？

　　【太平洋汽車網 行業頻道】

　　1964年10月的一天，蘇共領袖赫魯曉夫從黑海邊的中央別墅匆忙趕回莫斯科，當看到迎接他的轎車時，他立刻意識到屬于他的時代結束了。蘇共中央主席團會議在赫魯曉夫度假期間罷免了他……

　　歷史總有相似之處，北京時間2022年7月22日，赫伯特·迪斯分享了一篇名為“happy holidays”的文章，準備享受難得的暑期長假。然而，就在幾個小時之后，他就也不得不接受被自己工作了7年的大眾集團掃地出門的結局。

　　據了解，大眾汽車集團是在7月23日早些時候向外公布了公司高層的最新變動，包括原集團CEO赫伯特·迪斯（Herbert Diess）將于8月底離職，并同時宣布自9月1日起，現任保時捷CEO奧利弗·布魯姆(Oliver·Blume)將接任前者（同時保留其現有職位）。

　　大眾并沒有解釋迪斯退出的原因，但表示此舉是“雙方協議”的結果，隨后大眾監事會主席Hans·Dieter Pötsch代表整個董事會對迪斯表示感謝：

　　“赫伯特·迪斯擔任大眾乘用車品牌CEO和集團CEO期間為推動公司轉型起到了關鍵作用。大眾集團以及大眾品牌創新能力和盈利能力都得到加強，未來可期。迪斯先生在引領集團重大轉型過程中所呈現的速度以及所表現出的一致性均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僅帶領公司度過極其動蕩的時期，還實施了一項全新的戰略。”

　　用這些場面話作為還算體面的分手宣言。

       新中國外交史上有一個廣為流傳的故事。

　　赫魯曉夫在一次外交活動上對周總理說：“出身于工人的是我，而你卻是出身于資本家。”面對刁難周總理的回答十分睿智，“是的，赫魯曉夫同志，但至少我們兩個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我們都背叛了我們各自的出身。”讓這位著名的大嘴啞巴吃了黃連。

　　赫魯曉夫的偏執與跋扈讓他最終眾叛親離，遠離了的權力中心；赫伯特·迪斯的故事堪稱異曲同工，他的“三宗罪”使其在與多方勢力的博弈中逐漸失去了各方的信任，最終跌下神壇。

一宗“罪”：長人志氣

　　迪斯于2015年7月加入大眾汽車成為大眾乘用車品牌CEO，此時距該公司承認操縱柴油車以隱瞞非法高排放還不到三個月。2015年10月，他主持了一次會議，期間得出了一個結論：要撼動大眾汽車作為憤世嫉俗的污染者的聲譽，最好的方法是開發無尾氣排放的汽車。

　　然而，同步思想只是一個開始。

　　作為德國汽車產業的代表，大眾汽車集團的驕傲是刻在骨子里的，員工以企業為榮，自認為是行業貴族。這些人，前幾十年在行業里呼風喚雨、頤指氣使，早已成為了習慣。

　　突然間行業里出來個特斯拉，這個美國暴發戶的思維方式不僅與德國汽車貴族完全不同，還大有革你命的態勢。對于大眾的廣大員工來說，我心里可以承認你厲害，但是絕不能表露出來。

　　但是迪斯沒有把握住前同事們的這些微妙的心理狀態，他不僅直言不諱地表達了對特斯拉及其首席執行官馬斯克的欽佩，還多次放低姿態將大眾與在德國建廠特斯拉進行比較，公開警告大眾汽車落后于特斯拉。

　　上述言論甚至間接導致了幾年前大眾汽車將與特斯拉合并的傳言，這讓公司內部的一些人感到十分的不爽。他們還對迪斯之前的經歷如鯁在喉。

　　不同于繼任者布魯姆的根正苗紅，迪斯雖然身為集團CEO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外來戶”。在2015年之前他是大眾在德國的死對頭寶馬集團的高層，在加入大眾之前它甚至還與剛剛興起的特斯拉傳出過緋聞。

　　在與老員工的“共情”方面迪斯的確做得不夠，“迪斯是不可救藥的。他的確極大地改變了大眾汽車，也讓他變得更好。但他的溝通很糟糕。”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在接受路透社采訪時這樣說道。

二宗“罪”：提議裁員

　　歐洲有一個經典笑話：“天堂應該是什么樣？它應該有德國的工人，英國的警察和法國的廚師；地獄會是什么樣？它會有法國的工人，德國的警察和英國的廚師。”可見德國工人的口碑。

　　在制造業傳統大國德意志，產業工人擁有著十分特殊的社會地位，工人們也愿意團結起來身體力行地來維護這個身份的榮光，所以驕傲也屬于光榮的德國工人。

       工人地位特殊，那么代表了工人團體利益的工會自然不容小覷，據悉大眾汽車強大的德國工人委員會代表了該公司300,000名工人中的大部分，并占據了公司監事會20個席位中的10個。

　　不過身為CEO的迪斯卻與工會長期不和，在最近的一次會議上他甚至提出將裁員30,000名工人作為公司向電氣化過渡的一部分，裁員比例高達產業工人的10%，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在廣大工人群體中的支持率。

　　作為迪斯在大眾內部的老冤家，大眾工會主席丹妮拉·卡瓦洛（Daniela Cavallo）曾經公開質疑前者。在7月23日，以卡瓦洛為首的工會并沒有對即將離任的迪斯進行通常的敷衍贊揚，她表示大眾集團希望確保“工作保障和盈利能力在未來幾年仍然是同等重要的企業目標”。

　　“作為員工組織，我們的重點很明確：我們所有的同事都必須參與其中。我們對今天的決定表示敬意。”

　　似乎監事會的決定是順應了工人兄弟的“民意”。

大眾工會主席丹妮拉·卡瓦洛（Daniela Cavallo）

　　德國最強大的工會IG Metall總裁同時也是大眾汽車監事會副主席Joerg·Hofmann也表示，除了作為技術寵兒的角色外，大眾汽車還必須履行其作為社會榜樣的角色。

　　要知道大眾這幾個著名商標早已經成為了德國的名片，這個巨無霸企業也早已經不只關乎企業員工，還與當地的稅收、財政、社會穩定程度高度綁定。

　　迪斯的離職是在大眾汽車監事會投票表決后進行的，而主導這次投票的除了工會還有大眾集團的第二大股東德國下薩克森州地方政府。

　　分析人士認為，迪斯離職的背后還有著復雜的政治原因，受俄烏沖突影響德國的天然氣供應或即將面臨短缺，未來幾個月德國經濟可能即將面臨危機。

　　舒爾茨政府當然不希望聽到關于裁員30000人的任何消息，這張巨大的德國名片一旦出現任何風吹草動，都是他們不能承受之重。

三宗“罪”：超額支出

　　如果僅僅是來自工會與地方政府的壓力，迪斯或許還可以再堅持一段時間。

　　擁有大眾汽車一半以上投票權的31.4%股權的保時捷和皮耶希家族還擁有大眾集團監事會20個席位中的四席，他們曾經是迪斯最堅定的支持者，但是如今卻成為了壓倒迪斯的最后一根稻草。

　　據兩名直接了解此事的人士稱，包括大眾主要股東保時捷和皮耶希家族代表在內的20個席位一致投票決定取代迪斯。實力詮釋了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另據知情人士稱，迪斯的下臺也與他領導軟件部門Cariad的麻煩關系密切，作為迪斯任內最重要的工程，迪斯甚至為了它放棄了對中國市場的控制權。但是此前關于該部門的消息不是關于內訌就是涉及到延期。

　　Cariad不僅遠遠超出了預算，并且在推出新軟件平臺的目標方面落后了數年，它不僅大眾在產業同行面前沒少現眼，更是讓資本對迪斯徹底失去了耐心。

       七年的時間，迪斯的在大眾的表現可以說是喜憂參半。他在2015年取代了前任首馬丁·文德恩 (Martin Winterkorn )，幫助大眾度過其歷史上的至暗時刻。

　　與此同時，迪斯又參與和打造了一個全新的大眾，他幫助該公司開始向電動化和智能網聯化過渡，他還通過促進移動服務為汽車保有量下降做好了準備。現階段，大眾汽車的大部分業務雖然仍依賴于傳統的內燃機汽車，但在一眾傳統巨頭中已經是堪稱轉型先鋒。大眾預計到2030年，電動汽車將占其銷售額的一半。

　　作為新時代的開創者，他的確為如今的大眾注入了一部分靈魂，但是這仍然僅僅是個開始，由于大眾集團的決定是在歐洲股市收盤后發布的，所以其對于股市的影響要到下周一開盤才能見分曉。

　　對于迪斯的繼任者布魯姆，在迪斯此前的幾次“下課”傳聞中此人都是繼任者中呼聲最高的那位。他的經歷也相對簡單，自1994年以來一直在大眾集團工作，他曾經負責保時捷Taycan車型的開發和上市，現在銷量已經超過了經典的911，但這并不能代表他一定可以引領整個大眾集團走向光明未來。

　　從現階段看來，其最大的優勢在于各方的信任，保時捷和皮耶希家族就在第一時間力挺了這位新CEO，在最新的一份聲明中他們這樣表述道：“（布魯姆）享有我們的特別信任”。

　　對于未來，布魯姆沒有作具體展望，他只是說：“我的重點將放在客戶、品牌和產品上……對我來說，人的因素總是最重要的。團隊精神、公平和熱情是成功的關鍵。”

　　大眾表示，新任CEO將“推進”在迪斯領導下開始的轉型，因此很難指望大眾在布魯姆的領導下短期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他在下階段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推動保時捷品牌的獨立IPO。

　　國外某分析機構的分析師在給投資者的一份報告中說，布魯姆兼職身份會讓“糟糕的治理情況變得更糟”。“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這兩個組織都需要明確和現實領導者。”

奧利弗·布魯姆(Oliver·Blume)

　　至于迪斯，他的確可以好好地將假期進行下去了。至于以后，64歲的他可以選擇頤養天年，如果真的閑不住，特斯拉似乎有意為他提供一份職位，就在不久前馬斯克也曾夸贊迪斯“迪斯在推動大眾迅速走向電氣化方面功不可沒。他們很幸運擁有他。”

　　如果迪斯還想尋求一點刺激，那么東方也向他敞開了懷抱，一位蔚來初始投資人也向迪斯發出了邀請：“迪斯是真正純電汽車的先鋒人物……離開大眾對迪斯是一件好事，大眾失去了一位好的領導者。他沒什么可擔心的，特斯拉或者蔚來都歡迎他。”

　　在德國傷了工人兄弟心的迪斯是否會在中國接受工農的再教育？

　　紅色帝國的悲劇在前，大眾又是否可以避免重蹈覆轍？

　　（圖/文/攝：太平洋汽車網 陳彥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