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料：南汽集團收購英國羅孚始末

　　編者注：BTV-1《環球紀事》欄目在春節前夕到達了長橋廠區，從而為我們講述了南汽集團收購羅孚的臺前幕后，以下為BTV-1《環球紀事》這期欄目的解說詞：

　　去年5月 ，享譽全球上百年的英國MG-ROVER汽車公司因為經營不善宣布破產，實業界無不惋惜感嘆。而這一破產直接造成6000多工人一夜間失去工作，伯明翰南部的經濟一直以來以這個大工廠為主要依托，一時這一地區零售餐飲等相關行業也陷入一片蕭條。英國近年來一直以自己是歐盟國家中就業率最高的國家而驕傲，ROVER破產的消息對整個英國都是一個打擊。

　　兩個月后，中國南京汽車公司用5300萬英鎊的價格收購了MG-ROVER，中國管理人員迅速進入了伯明漢長橋廠區，英國社會頗為緊張地關切著這家中國企業的一舉一動：他們將會怎樣處置MG-ROVER的資產，他們能理解當地的文化傳統嗎？他們會提供新的就業機會嗎？而中國廠家也是頭一次計劃在海外接手大型汽車企業，需要了解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我們的記者在春節前夕趕到達了MG-ROVER的汽車生產圣地，伯明漢的長橋地區，為您探索中國企業在英格蘭中部遭遇的故事。

　　伯明翰是英國著名的工業城市,MG-ROVER是這里最重要的工業企業,在我身后所有的建筑和廠房都是屬于MG-ROVER公司的產業跨越這條道路的灰色的通道就是以前MG-ROVER公司運送汽車的地方,它們的車身會在馬路這一邊這個廠區進行制造,然后將車身通過這條通道,進入到那邊去組裝,車才能夠出廠。這條通道被叫做LONG BRIDGE,有人說，伯明翰地區LONG BRIDGE地區的得名就來自于這條著名的通道.

　　實際上，在過去的幾十年里這個地區經歷過多次國際并購，來自美國，德國，和日本的汽車企業一點點買下了英國的汽車企業。不過，當地社會對中國的了解實在少而又少，很多人對中國的概念還停留在毛澤東和長城。大多數人是因為自己熟悉的企業被中國人買下才知道中國有一個城市叫南京。

　　南京英國公司來接我們的車是一輛MG-ROVER生產的著名MG-75轎車，不過車牌是新上的，叫MG52ROVER，中國人一看就明白，這個牌子用中文讀出來就是：MG我愛ROVER。我們發現這輛車進工廠大門的時候完全不用停車登記，倒不是因為門衛被車牌感動了，而是因為他們知道這輛車是新來的老總的坐騎。

　　當老板就這時候感覺好。其他時候就是干活，他們(門衛)都下班了，我們還在干活呢。

　　由于MG-ROVER公司的工人在公司破產前沒有得到任何通知，因此，當南京人來到工廠的時候，幾乎所有的電腦和服務器都還設有公司人員私人的密碼，南京人整理資料的過程非常艱難，每人每天都要工作十幾個小時，而且幾乎沒有休息日。

　　不過，大多數英國人看不懂公司老總車牌，更不知道中國人在忙什么。在他們看來，中國人進入廠區后就杳無聲息了，一時，英國人的猜測四起，要知道，在南京收購MG-ROVER之前，所有這些工廠所在的廠房和土地都已經被原來的擁有者陸續出售給了別人，當時的工廠是用租賃的方法繼續維持生產的，這為南京汽車繼續在這里生產增加了難度，南京會不會放棄這個廠區，把設備完全拆卸掉，帶回中國去呢? 中國人正在工廠里做些什么呢？羅孚公司曾經支持了這里幾代人的生活，人們憂心忡忡。當地的報紙甚至破天荒地用中文寫了個頭版頭條：“請中方開誠布公”，然后開列了12個問題，中文英文對列擺放，仔細地詢問中方的商業計劃。一時成為轟動的英國報界的新聞。我們走進了伯明翰信報的大樓,希望聽聽關于這份中文標題的英國報紙的故事

　　報紙編輯 JON GRIFFIN同期：

　　去年7月，南京成功地用5300萬英鎊買下了長橋(MG-ROVER公司)，但是他們沒有指定任何人做他們的公關代表。當時只有一個叫ARUP的公司為他們在這里做咨詢，但他們也不能代表南京出來發言。這樣直到我們用中文提問前，在英國我們沒有人可采訪，實際上，日常的提問，我們沒有任何人可以打電話去問問題。

　　報紙編輯 STEVE DYSON

　　伯明翰信報是從1870年開始出版向整個伯明翰地區發行的。而這個地區最大的工業企業就是MG-ROVER，他們制造汽車的時間超過一百年。我們信報必須報道那里發生了什么，報道關于工廠，工人，家庭的新聞

　　報紙編輯 STEVE DYSON

　　我們報道人們是怎么想的，工會是怎么想的，怎么說的，同時我們一直在刊登一個專欄叫“停止小道消息。”我們在問南京問題，這里有小的角標

　　報紙編輯 STEVE DYSON

　　我們把問南京的問題刊出了大概38次。

　　提問：

　　每天嗎

　　報紙編輯 STEVE DYSON

　　每天。我們說我們不會停止問問題的。這樣他們才回答了我們的問題。

　　按照報紙上的說明，“請中方企業開誠布公”就是對 “停止小道消息”這個英文成語的翻譯。我告訴他們“開誠布公”這樣的措辭可比英文原意要嚴厲多了。他們說他們報社里沒有中國員工，這幾個用于標題的中文字還是報社花了大價錢請人翻譯的，校對的時候，他們曾經抱著報紙到中國餐廳里請人辨認，希望沒有寫錯。至于措辭的輕重，他們是沒有絲毫把握的。

　　按照我們的看法，這張報紙的措辭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帶有挑釁的色彩，工廠里的中方負責人說，當時他們都看了這份報紙。

　　記者問：您看到過這個報道嗎？

　　林嘯虎（編者注：南汽集團的技術高層人員）：看到過。我們老總也看到過。

　　林嘯虎：我們既然敢走出這一步，并購收購，我們就有勇氣，(面對)所有這一切，外界的反應，并沒有太多地出乎我們意料。我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我有個很珍惜的東西，由于我自己的原因被別人買去了，被別人弄去了，我心里可能是一種逆反心理：我沒有去很認真地考慮我自己為什么會把這個東西賣給別人，可能我反而會遷怒于這個買的人。但時間長了，等我冷靜下來以后，象現在負面報道就非常少，包括很多和我們接觸的經銷商，供應商，他們都是在積極地和我們在合作。

　　林總的態度是要先按兵不動，而他們的英國咨詢公司則有些不安，在南京汽車收購ROVER的新聞畫面里，有一個英國人的身影，他就是英國咨詢公司的總裁JOHN MILES先生。要知道，這12個問題中，有11個針對的是中方，一個針對的是他們。ARUP公司表示他們對中方企業提出過建議，對中英雙方的態度都有相當的了解

　　JOHN MILES

　　中國和英國的文化很不一樣，當你和媒體打交道的時候，特別是報紙，英國有個習慣，那就是報紙很注意收集民眾的觀點，所以當一個公司被報紙提出質疑的時候，他們就會出來回答問題，否則，報紙就自己給出答案，這在公司的公共關系上非常不妙。我理解在中國是不一樣的。所以，當伯明翰的報紙提出問題的時候，我們來自南京汽車的朋友并不想在公眾面前表明觀點，他們一直認為人們會根據他們的所作所為來對他們進行判斷，說什么并不重要。他們不想回答問題，只是希望通過一段時間的實際工作向大眾展示自己。我同意這是一個很好的處世方式，但是在這里不是很合適，有一段時間，沒有人回答問題，這個使得伯明翰的報紙很不愉快，因為他們感到沒人搭理他們。他們就開始往壞處想，開始制造一些很負面的故事，我覺得很遺憾。從長期來看，確實行為比語言重要，我希望在長期的情況下，事情都會好轉。

　　報紙編輯 Christ：

    對我們說，失業的工人迫切地希望得到消息，他們根本等不及。。

　　christ： 隨著時間過去，這里的失業工人有些已經失業快一年了，但還沒找到工作。很多人在參加培訓，希望得到工作，但實際上，仍然有很多人并沒有工作可做。當初工廠是突然破產的，(而南京一直沒有信息傳出)加重了這種憂慮感。

　　在離開報社的時候，編輯們答應為我推薦一個MG-ROVER汽車公司的下崗工人家庭，以說明他們當初的報道的背景。讓我吃驚的是，這個家庭幾乎立刻接受了我們采訪的請求。

　　GEMMA的家距離伯明翰市中心有相當的距離，但是離工廠很近。顯然一家人是為了在ROVER上班才買了這個地點的房子。GEMMA和我確定采訪時間的時候只用短信聯系，從不給我打電話。后來我才意識到她這樣做是為了省錢。

　　這房子是主人在工作了十多年以后買的，四年來每年都在還貸款。進去看看房子內部有點古怪，一半墻壁完全沒裝修，另一半則是新的，GEMMA說這是因為當裝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丈夫安得魯就失業了，和很多ROVER的工人一樣，安德魯的父親一代就有親人在ROVER工作。

　　安德魯：我以前有個叔叔就在ROVER工作，那是50或60年代，他說那時有三萬工人在那里工作，我是在1990年開始在那里工作的，當時那里有15000-16000名工人，當ROVER破產時，還有6000多工人，一直走下坡路。

　　那里的氣氛很好，象個家庭，每個人都互相認識。里面也有不同的文化，有不少穆斯林，很多印度人，亞洲人，從周圍各地來的人都到這找工作。

　　當他們(以前的英國廠主)決定要結束工廠的時候，那是周三，不，是周四，經理們和我們說要短期停工，要我們回家，還說什么希望明天再見。我打開電視，聽到新聞說ROVER關門了。很明顯，他們為什么不告訴我們，他們什么也不告訴我們，我真的很生氣，沒有一個人告訴我們ROVER破產了，我是個有家的人，我有四個孩子，我怎么養活他們？我必須說前任的(英國老板)對我們很差。

　　GEMMA：我們有四個孩子，11歲，8歲， 7歲和5歲，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他們都嚇壞了，我們在客廳里一起看電視，新聞正播放到一半，我們看到這個新聞的時候，安德魯開始大吼，一直在吼，孩子們開始大哭，問：爸爸沒工作了嗎，我們該怎么辦？那真是可怕的時刻。他們的未來在哪里？

　　正說著，他們的大女兒放學回家了。

　　GEMMA告訴我們說當地小學以前有個傳統，老師會帶學生到MG-ROVER工廠里去參觀，還會在那里進行一些手工操作的比賽，她的大女兒曾經在操作比賽中獲得過獎狀呢。

　　GEMMA：是不是，你當時去那里上課？

　　大女兒羞澀地點頭。

　　GEMMA：去年圣誕節的時候，我大女兒說，別為我準備禮物了，給弟弟妹妹吧。那真是一個艱難時刻。

　　GEMMA 還告訴我們，她的大女兒告訴過她：她的幾個同學，因為家里突然遭遇失業的問題，有的家庭甚至就不堪壓力而破裂了。幸虧她的家庭還好。

　　失業后，安德魯的工作用車被公司收回了，領到了相當于三個月工資的遣散費，不過，8個月過去了，他還沒找到工作。四個孩子現在靠每周45鎊的政府補助買食品，全家人的生活顯然在當地平均水平之下，女主人說他們的一切生活所需都壓縮在最低限度，42歲的安德魯決定去上大學回爐，以便獲得新的工作機會。而女主人認為，因為本地區的經濟不好，估計孩子們長大后都會離開家，去外地工作，這對她而言，實在是太不情愿了。

　　三女兒：

　　一天，公主說，那里有一股大風，把他們刮到了，你說，刮到哪里？

　　四女兒：

　　神話王國

　　安德魯：

　　我就是希望南京能提供哪怕1000個職位，這里有好工人，他們當然不會把6000名失業工人都帶上，但如果有1000個位置，就是給了1000人希望，也給了他們家庭食物。

　　解說：實際上，南汽一開始在英國進行收購就已經給英國提供了工作機會，他們聘請了英國的咨詢公司協助工作，在他們慶祝勝利的時候，就是在一起讀出ARUP工程咨詢公司的名字。

　　在倫敦的ARUP公司總部，電視中與南汽人共同慶祝的MILES先生為我們指點著他們曾經使用的會議室，高興地回憶著他們在這里與各種人物交換意見，共同工作的數星期的情景.

　　JOHN MILES：

　　那天晚上7點，他們宣布我們贏了。我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真是很高興。是很激動人心的時刻。那個晚上非常忙，因為我們要對付很多事情，要面對英國的公眾，所以我們出現在了電視上，要和報紙和電視的記者打交道，所以那天晚上很忙。

　　JOHN MILES：

　　工人失業不是南京的錯，我們現在要注意的是怎樣制造出新的機會，對長橋的發展有利。我個人認為我們要盡力向前看，要團結大家做正面的積極的工作，我們看看汽車制造業，這是一個事實，世界經濟變化了。這也是生活中的事實，汽車要在中國等世界其他地方制造了，他們同西歐北美進行競爭，這是自然的市場資本運動的過程，我們必須與它同步，我們不能阻止它，我們必須合作，去得到最好的結果。

　　在對南京汽車英國公司的采訪中，我們得知，未來的MG-ROVER車型會在中國和英國兩地進行制造，林總為我們在黑板上畫出的生產分工圖表清楚地說明，南京計劃在長橋急需生產跑車，也就是說，有在當地招聘工人的計劃。我們有些納悶，為什么沒有很快地將這些想法對公眾公開呢？

　　林嘯虎：我們是做實業的，做實業的按理來講呢是先做事，后宣傳，總是把特別是從一個幾十年的國營企業轉變過來的，總是把對外宣傳這一部分，相對來說是比做事業，做實事要后一步的。等我騰出手來了，把前面的實事忙到一定時候，告一段落了，我來做這個問題�？隙ㄊ怯羞@個原因的

　　林嘯虎：當然，如果說呢，我有精力，有能力同步最好，一邊干一邊說，過去你們北京人說的：只會干不會說傻把勢，只會說不會干是假把勢，又能干又能說是好把勢。現在當好把勢，可能沒有能力，那么我們寧可當傻把勢，咱不能當假把勢。

　　實際上，到底怎么和當地人打交道，怎么做國際公關，對與這些中國的汽車人來說確實是一個新課題。為了了解情況，他們通過工會，與失業工人見了面。

　　GEMMA：當我們與南京的人見面的時候，我想他們對我們的行為一定很吃驚，因為我們社區的人提出了很多問題，實際上我覺得我們應該認識到，那些從南京來的人，與我們以前談判的老板不大一樣。他們很緊張，他們不張揚，他們很安靜，很多人都在追問他們：你們在做什么你們打算做什么，他們似乎很害怕，我們當時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幾乎什么信息都沒有提供，不過他們現在開始提供信息了，現在我知道他們想提供信息。我們其實沒有對他們生氣，我們是想幫忙的。

　　在伯明翰信報刊登中文問責報道后7個星期，南京英國公司與當地也媒體見面了。這次見面中，他們明確地回答了他們提出的多個問題�！恫�明翰信報》的編輯認為自己也從中懂得了很多東西。

　　報紙編輯 STEVE DYSON：

　　當我們見到南京汽車的人的時候，我認為，我們雙方都學到了很多東西。南京方面以前沒有意識到英國的媒體可以去給企業施加壓力。他們說他們在中國的時候會把這樣的報道看作是政府在施加壓力。他們通過我們的行為，通過與當地人交流，知道了這不是政府的行為，是媒體在為這個地區的人提問大家所關心的問題。我想我們給了南京很大壓力。他們在學習英國的文化，我們也在學習中國的文化，我們也在了解，我們做了什么，他們的一些反映到底意味著什么，彼此理解。如果南京可以使長橋地區恢復生機，我們會很愿意幫助南京人去溶入當地社會，讓人們了解他們的進程。

　　在我們的采訪過程中，我們有一個發現，那就是無論是英國人還是中國人，他們都由衷地期望著南汽的成功，實際上，從并購成功那天開始，這些人的命運就已經連在一起了。